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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色鸟
匿名用户
2019-12-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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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是……我们曾一起赏月的窗户。<br> 十天以前我收到一些很不寻常的资讯。我的太太,祯,用了很古怪的方式联络我。当时我正在外岛出差,出差一结束,我立刻赶回自己的房子。到房子时已经是晚上。门被牢牢锁上了,我用钥匙开了锁,但是门把依然很顽固。<br> 那时我请了锁匠,不过很诡异地,锁匠也没有办法把门打开。我被逼在门外过了一夜。隔天,我请了警察。<br> 他们几个人合力门破开门……我们却看见了一堵水泥墙。<br> 原来门后筑了一堵墙壁,封住了门把。接着我便随他们做了笔录,由于事发时我人在外岛,他们很快便放我走。<br> 现在已经第二晚了,警察说隔天会再来,我本已决定先破门,但是又改变主意。我来到房子另一面的窗户,我们曾一起在那赏月。<br> 现在……那里也被尘封了。手电筒照出窗户后面也有一堵很牢的水泥。<br>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?<br> 在很绝望的时候,我在墙角发现了一个……洞。<br> 为什么墙角会有一个洞?也许是歹徒进出的路径,但是我别无选择,因为我所爱的人在里面,我要追回她。我回来以后再也没接过祯的电话,她出事了吗?<br> 无论如何,我打算钻进去找祯。我把所有的工具放置在院里,钻进这个勉强能容一人双肩的通道。如果你尝试过把自己塞进一个字纸篓,你应该体验过这样的恐怖。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孔道里蠕动了多久,最后终于通过这个隧道。<br> 房子很久没有通风了。黑暗里的味道是刺鼻的,也是烦闷的;是陈腐的,也是新鲜的。屋里闻起来像是没有抽风机的电梯里被泼了一桶馊掉的血。一种异样的腥味无处可逃地被困在这。<br> 我立刻吐了,这里现在多了发臭的胃酸。<br> 我不敢开灯,偷偷到屋里摸了手电筒。<br> 我拿着它镇静了一会,接着我跑起来,像是要逃开把所有的异味。逃到祯的房门口时,我看见了很诡异的东西。<br> 家里记得是不养鸟的,我却看见了一滩浸在黏稠的黑汁里的红色羽毛,那液体……看起来像血。<br> 这里……他妈的怎么了?<br> 我开始发狂一样的转动门把。这里的门把依旧执拗地拒绝我来转动他们。我大吼着、踹着门后固执的水泥,但它依旧纹风不动。<br> 我决定要用工具撬开门。我马上赶回客厅,然而在我进去之前,我听见女人的声音。<br> 那声调很暧昧。刚开始我不承认那是祯的声音,但是这里不可能有别的女人。<br> “祯!你在哪里?”十几个我的回音一下冒出来打断了这压抑的女人呼声,我于是停止呼喊。现在回忆,我仍旧拒绝相信,但我无可奈何。我听出那女人确实是失踪的祯;她在跟一个男人做爱!<br> 为什么他们在这个他妈的鬼地方做爱?他们在哪里?这些布置是谁搞的?祯怎么了?<br> 我盲目地找了很久,仍旧找不到祯。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留了很久,我的脑袋已经很痛。<br> 我决定先到外面。<br> 从这里到院子只有一条路。不过这一次我钻过去的时候轻易了很多。洞的缝里不知什么时候泌出了很多滑滑的黏液。它们闻起来很腥,掺杂了丝许阿摩尼亚的鲜味。虽然很恶心,可是从屋里到院子,只有一条路。<br> 出去后我又详细检查了四周,结论依然:我是最后的访客!<br> 我的脑子蹒跚地思考。最后,我彷徨了一晚。<br> 我决定再回到屋里,把祯的房门破开。我又再从那个洞钻回去。屋里还是处处墨黑,不过四周摆饰都没有变。我先点亮灯,接着再次到祯的房前。一纸亮白攫紧了我的瞳孔。<br> 纸上用红墨水写着:“礼物在厕所。”是祯的笔迹。也许是她很久以前写下的,墨迹已经褪成暗红颜色。<br> 她为什么要我去厕所,至今我还是不解。不过我没有太多选择。<br> 我打开厕所的们,里面很臭,我又一次呕吐。从眼泪里看出去,竖起来的马桶盖用一种锈色的颜料画了个往下指的箭头。“礼物”……是在里面吗?<br> 我那时习惯地想拿卫生纸,往右手边的盥洗台一看,我发现镜子已经被打碎了。铁锤就丢在脸盆里,四散的碎片上沾着铁锈。<br> 我看着马桶。一截亮红的塑胶绳子露在表面,其余的都埋在一层无以名状的……腐泥底下。形容那味道让我词穷……那像是混进了败血和脓的呕吐物。<br> 我忍着翻开那层腐物时流逸的恶臭,最后我捞出一个塑胶袋,里面有块黑色方块状物。我花了一点时间弄开那个塑胶袋……里面……装了一个小型卡式录音机。录音机的壳上有立可白写着的两个歪斜的字。<br> “PLAYIT”<br> 我按下“播放”键。<br> 一开始喇叭叫嚣着杂讯……几分钟后,渐渐清晰起来得是祯的春声。里面纪录着祯跟一个男人做爱的始末。<br> “把腿分开。”我听见磁带卷动的声音冷酷地命令着祯。我摇晃著录音机,网格里播出一些风声,他们那时在二楼,在我们的房间吗?<br> “像……像这样吗?”祯小心回答,从她的话音我能猜得出她当时的生理反应:紧张、羞耻、害怕。<br> “啪!”一道冷飕飕的风声抽在地板上,录音机告诉我,那男人拿着鞭子。“你做错了。”男人得意地笑着。录音机播放了一些细碎的杂讯,祯的低呼,他当时在做什么,他们抱在一起了吗?<br> “你说,你做错了什么?”男人的说话口齿不清,夹杂着吞咽唾液的声音。祯的喘息声有点粗重,断续的呼吸演出一个熟悉的小节,我知道他在舔哪里。每当我用小犬齿轻轻地咬上她的耳垂,再用嘴唇缓缓包容的时候,祯就会那样呼吸。<br> 听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难过:能听到祯这样曼妙的声音,他们一定很熟了。<br> “主……主人……奴奴知错了……”祯似乎不是很放得开,声音绷得紧张。<br> “嘿嘿。”男人含糊地笑了一下,听到这里,我按了“停止”键。<br> 我听不下去。<br> 我……颓倒在地板上,刚刚的呕吐还温。食糜的温度在肌肤下渐渐冷却。我重新按下“播放”。杂音流逸了一阵,我闭上眼睛,没有去注意那些对白。我在想,我该怎么办?<br> 我可以砸烂这台录音机。<br> 可是……那又怎样?<br> 接下来我还会听到什么?是不是我从没带给她过的欢乐?我原本只想从暴徒手中救回祯,我并不害怕和任何人斗。进入屋子到现在,我才警觉恐惧。<br> 我重新倒转带子,回去听遗失的片段。<br> “我给你十秒,脱下内裤和胸罩。”他再次下令,语气并不冷酷,但我没听见抗拒和犹豫。一片窸窣声之后,我听见祯的回答:“主人……奴奴脱下了…”<br> “很好,”那“主人”几乎赞叹。“现在换上这套衣服。”他又下了一道指示。“原来主人喜欢这种的……”祯娇甜地反问。<br> “不许多嘴。”男人似乎还要矜持,然而我听见了录音里频繁的吞咽,祯的声音变得闷而远,从那男人的声音听来,祯在替他口交。<br> “哦……技术很好嘛……”男人轻声赞叹着,录音机传来突然几声跳跃的闷响,人声立刻模糊了。远远地,祯的呼吸变得稀薄困难。衣襟里翻出几响挣扎的噪音。<br> 喇叭里的录音一紧,是指节攫紧录音机的声响,那男人又拿起了机械。<br> “差点射在你嘴里……好险。”男人的语气带些侥幸。“现在穿上这件衣服到阳台上去。”<br> “不要啦,外面很冷嗳。”祯有些娇嗔地反抗着。“嘿嘿。”男人淫笑了一声;录音里传来了一些衣料摩挲的声响。随着他的爱抚,祯渐渐发出了苦闷的声音。<br> “可以吗?”他问道。“好……快来……”祯迷乱地喊着,就没了动静。泛滥的情欲似乎瞬间退潮。一刹那里,紧绷的呼吸取代了空间。慢慢地,浑浊的鼻音又被挤出祯细小的身体。<br> “慢点……你太深了……”祯告饶了。很良久的时间,我听见两丝呼吸紧紧的缠绵在一起,安静而挑情地。磁带摩挲零件的声音扩散出来,偶尔混入一些迷离的呼吸。<br> 当他开始动的时候,即使是最轻的动作都显得俗气。祯慵懒地呼出声音,似乎舍不得打乱这份宁静。她的气息洋溢在凉凉的空气里,似乎擦出一抹温暖。<br> “动快一点……”祯似乎呓语。听见这句话,他骤然炽烈的呼气,接着催起清脆的肉响。那些轻拍渐渐连成一片节奏,深浅不一地撩逗着祯。<br> “唔……唔……”祯从嘴里吐出两朵软棉的声音,映衬着男人混沌的呢喃,两相厮磨出焦躁不安的意味。“动快……一点,”祯又开口要求。录音带缓缓读出留声。“啪”的声响空洞而干净地缭绕在当时的房间。<br> “舒服吗?”男人问。“你好厉害……”祯含糊地应着,当男人的鼻音比较凶猛的时候,偶尔会逼出一两声高亢的清音,仿佛要窒息。<br> “快点……怜……我快高潮了……”听见这名字,那男人突然动得快了。<br> 那是我的名字。<br> “他是你老公吗,”那男人喘着气问?祯似乎答了声是,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,和沉着的男人气息陌路了。肉涛声似乎变得更迅猛了一些,甚至可以听到祯轻轻呼痛的声音,但是她没有禁止。<br> 她只是一直喊我的名字。<br> “怜……干我……”突然间,祯一直防堵的的情绪似乎崩溃,喉音满满载溢着激情。她好像再也无所顾忌,尽情的放浪声线跌宕,抛高跌停。“啊……啊!”<br> “我要射了。”男人紧张地说了一声,“可以射进去吗,”他问?<br> “射进里面……怜……我要你……”祯狂放地索求着,一片声潮胡乱地流涌着,又慢慢退潮下去,祯的情欲渐渐安静,终于细不可闻。<br> “天啊,你潮吹了!”那男人赞叹。<br> ************<br> 到这里,录音还没有完全结束。<br> 我听完整卷录音,在最后,喇叭拨了一些诡异的杂讯。<br> 第一次听到时,我没有认出这把声音,以为它是陌生人说的话。那把声音很诡异,听起来很生硬,很聒噪,像是……学舌的鹦鹉。<br> “电视……去…………去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电视。”<br> 我又重播了几次,却听不出两样结果。这把声音是谁?是他绑架了祯?<br> 电视……是我家的电视吗?<br> 我居然想照着这把声音去做了。<br> 电视在客厅。走廊很暗,我用手电筒照着路。在将到客厅的路上……我看见了地板上有几块红色斑点,靠近一看,我认清那是一列蹒跚的血脚印。<br> 我当时被吓白了。<br> 很久我才回过神,慢慢地跟着这列脚印走到客厅。这时候我才醒起,或许可以循这列脚印走回去。<br> 于是我就倒追着“他”,来到另一堵墙壁。“他”最后一个脚印……断在墙前。如果有下一步……那他肯定懂穿墙。<br> 现在“他”……走去了哪里?墙里?<br> 那,我呢?<br> 我……只好回去看电视。<br> 我又尾随着“他”的脚印走回去。脚步尽头有一滩血、一堆血色羽毛、一台电视。“他”还帮我接上一台录影机,机器嘴里放着一卷录影带。<br> 录影带上写了一行话:“What&#39;s the Magic WORD?”<br> “PLAYIT”我第二次念出这句话,尽管我真正想念是脏话。<br> 接着,我把录影带推进机器,然后再次按下“播放”键。<br> 我再次见到了祯,在一卷静音录影带里,雪花的杂音是这个世界的语言。<br> 毫无疑问地,她在跟一个男人做爱。镜头正对着她无色的脸颊,她摆出我没见过的姿态,高高翘起屁股,艰难地向前挣扎着。她惨白的肩颈以下都被一周周的麻绳束缚,后面有个男人不停挺动着他的腰,似乎把什么空气挤出祯半阖的小嘴。<br> 这又是不同的主题,看见祯的姿态,我想起束缚这个词。<br> 现在我看的只是预告。<br> 《正片开始》<br> 当然,荧幕上并没有播出这样的字幕。只是突然转了画面。这看似仓促剪成的录影带,画素全是苍白的,旧化的影像上爬满了斑驳,偶尔溜过一些雪花。<br> 里面站着一个光滑的女人,是祯。<br> 镜头慢慢凑近她的脸,饱满的唇在画面上印得清晰,往下可以看见她柔细的颈,几乎探到纤纤的锁骨。我看见祯的唇型圆展不一,似乎在说着话。刚开始的唇型朦胧一些,依稀有个影子在两列牙齿后面往上弹了一下;接着双唇轻轻闭拢以后,往前稍微拱了拱,喉头轻微地颤动;说到最后一个字时,嘴角相约后退,露出两排贝齿。<br> 她想对我说什么?<br> 场景缓缓疏远,祯开始跳起笨拙的舞蹈。她转动腰,一握粗的手腕舞出柔波的样子,无声。场景安静的上演,镜头稳稳的,晃也不晃。<br> 影像再次扩大,露出房间边上一个赤裸的男人。他手里拿着两捆结在一起的麻绳。镜头没有摄进男人的脸,只照出他结实的身体,修长流线的体型没有一丝虚胖。阴茎是较细瘦的一类,半软不硬地悬在胯间。<br> 看见了他,祯慢慢止歇了舞蹈,只留腰臀画起余漪。她的眼神是害怕且期待的,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神,只敢看着他的胸脯。<br> 绳师走到祯的背后,把绳子在地上散成圈,拘谨了祯的去向,却不猴急。他把嘴唇俯在祯的耳珠外缘;祯一开始听着,不时点了几次头,那绳师于是把绳子对折,挂在祯的的颈上。<br> 他把宽厚的手掌搭在祯的肩膀上,顺着两弧肩头滑落。祯并没有允许的神色。他重复这个动作十五分钟。<br> 他取起绳子,把祯的双手托到背后,很快地就打起了绳结。灰阶的麻绳是失血的颜色,把双手臂的和头颈的束缚联成一道十字。祯的颈肩微微牵动着身体的节奏。他的双臂垂下,看不出他做了什么,祯却稍稍弓起了背。<br> 那绳师慢慢地牵起绳子绕行。绳圈很快地吞没了祯的上半身。曝白的乳房被上下两道绳子咬紧,肌肤满满溢出绳圈外面。祯闭起眼睛,可以看见她的睫毛轻轻发抖。<br> 她的双腿还是自在的,没有一丝绳子愿意束缚,但是并非自由的。那绳师的语气应该是轻柔的,他的嘱咐永远是一句问句,总是要等到祯点下头,他才愿意爱抚。<br> 祯半跪在地板上,上半身就靠着那绳师。他一手握住祯的纤腰,另一手往溢情的地方探去,祯默许。他一点也不马虎急躁,总是从外缘一点一点吃进里面。不多时见他举手,从祯的下体和他的指尖神奇的变出一线脆弱的银丝,都是过剩的分泌。<br> 他托起祯的屁股,祯似乎挣扎了一下,他的阴茎已经放在阴道口了。祯开始有些局促,他并没有进逼着,只是任阴唇抱紧茎体,却不是要插进去的样子。他慢慢地把嘴凑到祯的耳畔,却没有说什么话,只见祯的躯壳是升迎的姿态。<br> 影像聚焦到祯的脸庞。她的唇仅是微启,接着吐露了挑逗的状况。只见她的体态慢慢滑沉,喉咙的蠕动却形成激烈,身体里掏空的情欲被挤压出来。再转镜的时候,我已见不到他的阴茎。<br> 现在,他的阴茎端正的放在祯的阴道里,并没有洴出一丝毫激烈,只是紧紧和阴道壁抱在一起。是他的手,他的手才是做爱的性器。那样急切的爱抚温暖了每一吋肌肤,让每一个毛孔都情愿为了这个人勃起。<br> 祯的全身已经不胜宠幸。那绳师在她身后,似乎有些艰难般试着挺动腰。祯原本是靠在他的身上,渐渐的上身跪倒在地,肩头和乳房在绳圈里蠕动着。那绳师一下一下的,把尊严和无色的热烈驱逐出祯的口唇。<br> 是不是尾声将近了,我看见祯的眼光里有思念。<br> 她又开始在念一个字,在高潮之前,我知道那是一个名字。<br> ************<br> 我坐在那里静静看着闪烁的荧幕叙述。我很想生气,却生不出什么气来。如果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,或许我会想抽她一巴掌、或许……会杀了她。<br> 但是伤害她之后呢?<br> 或许已经习惯屋子里郁郁的嗅觉,这么想的时候我忆起厕所。虽然这里是我家,如今看来已经更像个深渊,或地下牢。像是突然迷失在黑洞里,我渐渐失去了清醒;我做了梦。<br> 一开始的场景是片纯白,冰凉的触感告诉我那是磁砖。世界的正中央有个抽水马桶。这里是厕所。我走到马桶面前。马桶四周都很干净,但是马桶的喉咙里并没有水。<br> 我坐在马桶上,开始摆出“沉思者”的姿势。很快地,周围开始发臭。但是我便秘了。我试图把体内腐臭的自己排除,而这件事很辛苦。我扯直了脊椎,大腿也绷硬了,从皮肤里流出来的冷汗渐渐淹过我的脚踝。<br> 祯……<br> “咚、咚。”<br> 什么声音?<br> “咚、咚、咚。”<br> 是什么声音……好像……是地下传来的?<br> 像是心跳……<br> 地狱传来的。<br> 我醒了。<br> 睁开眼瞬间,我以为自己还没清醒,极目也望不穿这片黑暗。我撑起半身,一片窸窸窣窣盖过那奇怪的声响,有什么身上掉了下来。我点亮手电筒,看清埋着我的东西。<br> Guess what?(猜猜看是什么?)<br> 是的,是一堆血红色的羽毛。我捡了一根起来看,映着孱弱的灯光,颜色依然很鲜艳。我又捡起第二根,触手却觉得一凉。拿起来一看,手指上的鲜血神似羽毛。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受伤,仔细看才发觉,里面藏了一把刀子。<br> 强压着心绪,我掀起那堆羽毛,看见一对特别深、特别大的血脚印跪在我身边。看见羽毛飘零的样子,突然觉得血液变得寒冷。<br> 当时,我还不知道这些羽毛的由来,后来才晓得是因为一种皮肤病。<br> 刚开始,人皮上会起一种不会消的鸡皮疙瘩。然后,疙瘩就开始发痒。指甲抓伤的疱又不会好,慢慢的疙瘩就开始滴脓、流血,擦什么药膏都没用。<br> 最后,那块快抓烂的鸡皮上就长了这样鲜血色的羽毛,很漂亮。<br> ************<br> 我又回到外面去,拿了破墙的工具,钻回屋里。我要破开祯的房间。用上工具,我费了时间,才把门后的水泥凿出洞。<br> 我用手电筒照了一照,进了房。<br> 祯在里面吗?<br> 我很小心地钻进去,还没有进房就闻到一种很古怪的味道。把脚伸过去,鞋底踩着一些触感异样的东西。那触感是滑腻的,好像踩进烂泥。我吃力站稳,闷在鞋里的脚趾往外展,一片软棉的东西咬不紧地板,游逸开去,但是稳稳黏在鞋底。<br> 我踩到了绷带。<br> 地板是脓黄色的,上面躺满了撕碎的绷带,偶尔有一些沾着干硬的锈红色或是皮肉。一滩滩雪白的软膏沾黏在绷带上,地上到处是挤空了的药膏条。空气里闻得到鲜肉腐烂的味道,混着药膏和消毒水的腥气直接搽进鼻腔。<br> 床上是一堆鲜血色的羽毛。<br> 我又开始呕吐。<br> 等我重新站好,我观察了房间,发现房里的书桌异常干净,上面有东西反光。我穿越障碍,走到书桌前。<br> 桌前四散着破碎的镜片,玻璃片上面黏着一些铁屑。上面有一本摊平的日记,中间有几页已经被撕去了。日记上有些血滴和暗红的指印,旁边有一支被插进桌面的原子笔。透过缺页,我看见日期和祯的笔迹。<br>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本日记;我翻到前面。<br> 《十二月七号阴摄氏十八度冷》<br> ──要是你知道了,你一定会生气。我刚刚自慰了,不过,我不是想念你。对不起。<br> 《十二月八号阴摄氏十六度冷》<br> ──对不起,原本不打算瞒你的。我又跟他做爱了。今天,我们是在家里的阳台。<br> 要是这样老实告诉你,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淫荡的贱女人吧,可是,我很喜欢被虐待。前些日子,我上网认识了一个主。我们都这样自称的:他是主,我是奴。这是真的哦,不是小说里的情节。<br> 你知道吗?今天,他准备了一套衣服,不,应该说是一件围裙,暖黄暖黄的,比你上次买给我的还好看。一开始我们是在房间里,他让我摆出各种下流的姿势,像是公狗撒尿的姿势啦,这类的。他最喜欢把女生摆弄成这样羞耻的姿势了。<br> 事实上他是个不怎么样的主人。<br> 可是我真的太想要。<br> 做之前我提议录音,他起初不肯,我说是要给你听的,他马上就硬了。他那根很粗又很长,每次帮他口交,都很难过,好像撑破了,上次我差点就吐出来了,可是那时他快射了,硬是捉紧我的头,一直往里面顶……我都快窒息了。<br> 他就有这种坏习惯。<br> 后来,我们在阳台上玩。老实说,我很害怕被邻居看见。记得那个老太太吗?每次有女生穿上红色被她看见,她就要藉机会羞辱那花枝招展的。要是她看见我这样子,她一定不会放过我。<br>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子吗?我里面什么都没有穿。胸罩和内裤都是自己脱掉的。我只穿着他给我的围裙,只要手一伸,就可以摸我的胸部。不过,他不喜欢摸我的胸。其实,我一直都很想穿给你看。<br> 他最喜欢边爱抚我的大腿,然后偷偷地把手指伸到会阴外面;有时候,他还会用羽毛挑逗我的肛门,他也喜欢直接舔。<br> 那时他叫我走到阳台边,可是我哪里敢啊,这样真的跟没穿差不多,就算不会被人看见,现在是十二月!<br> 但是他也没有很坚持,悄悄抱着我的腰,手指慢慢地从我的脊椎划下来……到我的屁股上,他伸手按摩了一下,又往下刺……伸进股沟的时候,我差点叫出来。抱着我的时候,他喜欢在我耳朵边低低的说话,声音听起来很舒服。<br> 我忘记他问了我什么问题,我只迷糊记得我说了好。他的手掌伸到我的阴部,用带着粗糙的触感包覆了它,然后慢慢地展开我的大腿。我知道,他就快要插进来了。<br> 也许你很难想像,可是每次他插我的时候,我都叫得很淫荡,快要高潮的时候,真的是妹妹什么都叫了出口。一开始他是很稳重的,慢慢才探到底,直到我忍不住要他动快一点,他就动了,然后越来越快。他是个主,毕竟很有分寸,就算到最快的时候,还是三浅二深地动着,那时候我都叫得好大、好大声。<br> 可是我并不怕邻居听到,因为我叫的是你的名字。我多么希望,那个骑在我身上的人,就是你。但你不会这样对我的。你从来都不肯替我口交,也很少像他那样细心爱抚我。<br> 我一定会叫你的名字,那时他就会动得凶猛一点,但是他不会骂脏话,也不会刻意折磨我,只是一直问我,你是我老公吗?你是不是平常都不敢这样对我?是不是总是舍得让我挨饿?<br> 我说是!可是你怎么舍得?<br> 今天我让他射在里面。我一直都有避孕的。也许是疼惜我,你一直以来都用保险套,真的委屈你了。<br> 他原本想留下来,可是我不肯,把他赶走了。我一直告诉自己,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,然后我就要对你坦承,之后做个好妻子。可是每次想到你的脸,我就退缩了。<br> 我知道,你一定会难过,你一定不会原谅我。还有很多事情我没有对你讲。<br> 其实我很害怕,很想要抱一个人,但是我是不能抱他的。<br> 你在哪里?<br> 《十二月九号阴摄氏十五度冷》<br> ──我好害怕,好想见你。你在哪里?<br> 那个人有病。我看过他的捐血卡,我以为他是干净的。<br> 他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。我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。<br> 好痒。好痒。好痒。《十二月九号阴摄氏十四度冷》<br> ──我今天已经擦了药。会不会好一点?<br> 我流血了。<br> 昨天,我的皮肤上,起了一种鸡皮疙瘩。刚开始,只是很痒。对不起,我一直忍不住要抓。我流血了。<br> 今天,我用掉了整条药膏,我觉得自己好臭。<br> 我一直躲在厕所里,不敢让任何人看到我这个样子,尤其不敢让你看见。<br> 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?<br> 我拿起铁锤,敲碎了所有的镜子。<br> 这里是我们家吗?为什么变得又黑又冷?《十二月十号阴摄氏十三度冷》<br> ──我去了医院。我不能不去了。<br> 我变成不是我。<br> 那些疙瘩一直在滴脓、流血,我已经擦了一条药膏了,没有用。我一边哭,一边抓。最后,当我把这块鸡皮抓烂的时候,我长出了羽毛。<br> 是鲜血色的羽毛,很漂亮。<br> 如果我变成了一只鸟,你会不会不要我?<br> 我不知道不是我是谁。我不知道不是我是谁。<br> 你知不知道,我今天打过一通电话给你?<br> 你听到了吗?<br> ************<br> 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了。我合上日记。<br> 读完祯的日记,我知道她是痛苦的。在黑暗里,我无可自抑地想像她孤单的翻滚、恐惧、拚命挠爬自己的皮肤的画面、竭力呼喊我的名字的时刻。我甚至想像过烈性的她用刀子刺进自己的动脉、或是绝望地试图刮除自己腐臭的人皮。当这些画面一一占据我的脑海,我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愤怒萎缩下垂,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自责。<br> 祯在哪里?医院……医院,我去翻空了的药膏条,找到了一个纸袋,上面写了医院的名字。<br> 我去了医院。我去见过了好几位皮肤科的医师,都说没有见过这样的病患。不是皮肤科,那会是什么?<br>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,我去了泌尿科。主治医师很多,但女医师只有一位。<br> “前阵子,是不是有一个女人得了皮肤病,你给了她这种药膏。”我问医师。她没有看我,淡淡地说:“这是病人的资料。我取得她的同意书,即使是配偶,也不能泄漏。”<br> “医生,人命关天,我只想救我老婆。”我压抑自己的怒气,勉强跟她说。<br> “无可奉告。”她站起来。“下一位。”<br> “她只托我转告你,她把礼物放在三楼男厕的最里面那间的水箱里面。”<br> “谢谢你。”我道了声谢,快速冲上三楼,找到了男厕所。<br> 又是厕所。<br> 清洁剂的洁癖倨傲地霸占这里的空气。最里面的男厕,门外挂了“维修中”的牌子,我走了进去,打开水箱,看见祯给我的礼物。如同录音机一样,那件礼物装在一个塑胶袋里。<br> 我打开了塑胶袋,里面有几张照片,纪录着她跟男人做爱的经过。一页日记本的缺页,上面记载了一段台词。<br> “In my restless dreams, I see that town.”(在不歇的一个个梦里,我看见那个城。)<br> “You promised you&#39;d take me there again someday, but you neverdid.”(你说有一天,你要再带我去一次,可是你一直都没有。)<br> “Well, I&#39;m alone there now.”(好吧,现在,我一个人在那里。)<br> “In our ”Special Place.“”(在我们的“一个特别的地方”。)<br> “Waiting for you……”(等你……)<br> 这段台词我是记熟的,是我们最喜欢的恐怖电影的台词。男主角收到了去世的妻子寄来的信,就这样到一个死寂的街市,寻找他的妻子。<br> 他一直在寻找,被他亲手所杀的妻子。<br> 信底下用蜡笔画了一幅涂鸦,是一个只被吊死的红色鹦鹉。缀着几点星泪的月夜下,有一座绞刑台。连杆拉下以后,断头的鸟掉进绞刑台下的空洞,地板上有一滩红色羽毛。这是什么意思?<br> 祯……还活着吗?<br> 我不会放弃一丝希望。“一个特别的地方……”是哪里呢?是我们的家?那个像黑洞一样的坟墓吗?<br> 我决定回家。<br> 我鼓起勇气,再次钻过了那个洞。当然,我没有找到任何线索。厨房里收好的西式厨刀,原本都是祯最珍爱的,现在散乱在地上,有些刃口上拉出了纱布的丝和血肉。<br> 走出厨房的时候,我转身向门,发现了墙上的一滩放射状的血迹,就像有人把蕃茄狠狠摔上墙壁。我走近去看了看,在那痕印前的墙站着两个血脚印。<br> 血脚印……血脚印。<br> “咚。”<br> 是什么声音?<br> “咚。”<br> “祯,你在哪里?”我嘶吼着,但是没有人回答我。<br> “咚。”<br> 是哪里……哪里传来的声音……<br> “咚。”<br> 地狱的声音。<br> “咚。”<br> 地……绞刑台……坠落……<br> “咚。”<br> 现在是晚上?<br> 我知道了。我打开探照灯,追着空洞的声响,循血脚印,走到墙壁前面。我轻轻敲了墙,果然有一部份听起来是中空的。<br> 我想,祯就在这前面等我。<br> 我没有进去,我拿出了最后发现的那几张照片。那是她跟那个男人做爱的照片。我认真看着她脸上的表情,轻轻地爱抚她的脸,突然醒起,自己是这么无能为力。<br> 我其实很希望,这些事情都不要发生,但是我没有办法用手改写一卷录音、一段影片、一张照片,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往下一格继续播映,我没有办法把祯从照片里捉出来。他们都是如此现实。<br> 我只是位观众。<br> “咚。”不歇的响声,催促我迈步。<br> 我走进去地下,里面接上一条崎岖的通道。走得几步才发现,这坑道竟是四通八达的,四处都有叉道接上我脚下的的干道。<br> 我走了很久,大约有二十分钟吧,难以置信祯一个人挖出了这样的长廊。什么时候,我们的距离变得这么遥远?通路尽头是一个房间。房门是用水泥筑起来的,上面用白色蜡笔画出一个墓碑的样子的门牌,把我挡在外面。什么时候,我不再有资格走进她心灵深处?<br>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寂寞。<br> 一个人在郁闷的地底深深恐惧,害怕某个人会不要她。<br> 可是我一直不懂。<br> 我到底会不会原谅她,该不该原谅她?<br> 我敲了门。里面的敲击声停止了,一把很生硬,很聒噪,像是鹦鹉的声音响起来。“怜……怜……是……你……吗?”<br> “是。”听见这把声音,我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勇气,很辛苦地回答了。门里又变得安静了。我说错话了吗?这么想着,我痛苦地低下头,却发现一封门缝里躺着一封信。我把信封捡起来,上面潦草地写着三个字。<br> “I hate〔l∧v〕you.”<br> 我拆开了那封信,里面装着日记本最后的缺页。电影里,那封信是有下半部的。<br> ************<br> 亲爱的怜:<br> 对不起,我又伤害你了,一定让你很痛苦吧。“真是个自私的傻女人”,你现在心里一定这样想,对吗?<br>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吗,因为我恨你。<br> 我一直都不敢对你说,我恨你;因为我知道这一定会伤了你,我害怕你生气。我知道你爱我;你为我牺牲了很多事。你完全献上了自己;我完整地得到了你的人。<br> 正因为我了解你,所以我知道,你绝无可能接受我的小秘密。你总是说,过去的事情摆自己心里就好,你不在意。“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啊,”我心想。更可怕的是,它还没有过去。<br> 你大概不会接受我喜欢性爱的那一面。你是我的爱人,但是我却永远不能跟你分享最私秘的一面。我期待有一天你会搞懂我,可是你没有,你一直期待我能专一的对你。当然,你都付出这么多了。<br> 但是事情不是这样的,我真的没有办法去当你要我当的那种人。<br> I just can&#39;t be what you want me to be.<br><br> 而这不需要什么理由,我不能专一,就像我不能用鳃呼吸一样。这不代表我不再爱你了,我只是达不到你的期望。我不能用你想要我爱你的方式爱你。<br> 如果我告诉了你,你会不要我。<br> 如果现实就是,我的心是你的,但是身体是主人的奴隶,你还会要我吗?对不起,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你,原来我是个这样的人。我不是有心瞒你的,可是自从爱上了你,我不再有机会开口。<br> 我得到了爱情,但是却失去了一部份的身体。为了不让你难过,我必须忍耐,忍耐是我的义务。这是你做错的第一件事。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,你曾经承诺过。<br> 你太任性了。<br> 你给我的东西每样东西都是珍宝,但是没有一样珍宝可以填补我。渐渐的我怕了,我欠你太多,你用一元的感情就可以买住我,买下我的尊严。我害怕要是再接受你的好,到了有一天,你都会讨回去。<br> 你说你不会,可是我怎么知道?<br> 结婚的那晚我哭了,不是因为我高兴,是因为我卖掉了自己。一次的失纵,就是永恒的飘零。那一晚是我最寂寞的时候。<br> But you never come.(但是你一直都没有来。)<br> 我恨你。<br> 你知道我是怎么察觉的?我发现自己喜欢看见你受苦。看见我心疼的脸你会笑,但是,我自己知道,这份心疼似乎永远追在你的痛苦之后,好像见到你受伤的脸,我的怒气才会立刻吹散。<br> 所以我弄了这些布置。<br> 这封信太长了,你一定厌了、烦了,我想是时候打住。<br> I will always hate you.<br> 爱你的祯<br> ************<br> 我细细咀嚼这封信语末的的语音,朗读了一遍又一遍,眼泪无声息滑落了。我们都是一样的。<br> 看着眼前那扇门,竟错觉它是巨大的阴道。也许梦游的时候我强奸过它。<br> 奥室里传来一声鸟鸣。那是自己用水泥填死在房间里的声音,鼓噪的寂寞疲惫得求救。<br> 我开了门……<br>【全文完】<br>感谢分享